还有32850天，我害怕死！

文｜李源   图｜unsplash.com

我掏出手机计算了一下，告诉大宝，假设人的寿命是100岁，一个10岁孩子的一生还有多达32850天，日子还长着呢。

“这么少？”大宝难过地说，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。

我愣了一下，觉得也是，对于整天把“古哥尔”（googol，10的100次方，也是“Google”名字的来源）挂在嘴上的小男生而言，3万也太少了。

大宝边哭边说：“我害怕死。”

没想到，大宝的青春期竟然是这样开始的。

我要对大宝说“有什么好害怕的”吗？我要对大宝的非理性恐惧一笑了之吗……

停不下来的眼泪

我们一家人刚结束为期两周的德国探亲之旅，两个孩子时差还没有倒明白，一天半夜，二宝突然坐在床上哭起来。娃妈赶紧抱着他，问他怎么了，二宝说想德国，想德国的小舅舅。原来是旅行结束后的落寞，我们深度共情了好久，帮他把心里的情绪都抒发了一通，后来说到从德国带回来的好吃的，二宝突然不哭了，擦擦眼泪，兴高采烈地从床上跑下去找好吃的了。

我们松了一口气。这时候，终于轮到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大宝发言了。大宝说：“弟弟哭完，我也想哭。”我心里说，两兄弟连哭也要竞争吗？

不过我只猜对了开头。弟弟只哭了这一次，情绪就过去了，接下来的日子继续乐呵呵地过。

而大宝在接下来的几天里，常常不由自主地落泪。我安慰他：“爸爸小时候每次暑假来北京和表哥表姐玩儿过之后回到湖北家里，都会难过地哭。”我相信他也和我一样，毕竟是自己儿子嘛。而且现在有微信，大宝每天还可以跟德国的小舅舅视频聊天，比我们小时候先进多了。

可是过了快一个礼拜，大宝每天还是会难过得落泪，尤其是晚上。看到他刷牙的时候流泪，洗澡的时候流泪，我这才意识到，大宝比当年看《少年维特之烦恼》时的我还多愁善感。

当他说出“爸爸，我害怕死”的时候，我意识到我要陪他一起渡过这次危机。

情绪的秘密

看到一个10岁的小男生突然特别“怕死”的时候，我并没有觉得他莫名其妙。作为爸爸，我有点为他心疼。他好像打开了一个潘多拉盒子，突然不知所措了。

情绪是表象，也包含了很多信息，不管是积极的情绪，还是消极的情绪。我有一套情绪卡片，里面是各种情绪的名称。

一天晚上，我和大宝在书房面对面一起坐下。我让他挑出符合他当下情绪的卡片，他仔细地浏览了所有的卡片，最后留下了两张——“悲伤”与“害怕”。

然后，我请他描述这两种情绪里面分别有什么。原来，“悲伤”和“想念”有关，旅行太快乐，所以想念那些日子、那些地方、那些人，包括阳光、蓝天、森林和空气。而回到家，就要开始想还没做完的作业，以及北京的雾霾。

而“害怕”则跟“死亡”和“别离”有关。大宝说，快乐的日子“嗖”地就过去了，而照这个速度，一生很快就会走到尽头，他不想死，也不想爸爸妈妈死，不想任何亲戚朋友死，他害怕和我们分开。

大宝哭着说：“我不想离开你们，永远也不想。”我说：“一想到我们爱的人终有一天要离开我们，就会很难过是不是？”大宝点点头。

我接着问他：“你觉得你什么时候会跟我们分开呢？”大宝说：“读大学、结婚啊。”我心想，操心操得够远的！我笑着说：“你是不是觉得和我们在一起又安全又好玩？”大宝点点头。“等你大了，你一定会想用自己的方式出去看世界的。不过，只要你想和我们在一起，我们就永远陪着你。”大宝看上去安心了一些。

快与慢

我知道他说得对，一生其实很短，不过也不是那么“快”，于是就有了关于32850天的对话。

我让大宝去想一想，地球自转一周是一天，如果这个速度是不变的，它并没有在今年夏天变得特别快，那为什么快乐的一天比无聊的一天过得快？

那如果每个人类的寿命差不多，你明知自己大概还有32850天，那你究竟是愿意快乐地快一点度过每一天呢，还是愿意慢一点无聊地度过？

虽然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寿命，但是我们可以选择让自己更快乐一点，即使那意味着日子过得快了一点。

生死哲学

如果每个人都不死的话，这个世界会怎样？

既然大宝开始思考生死，正好提醒我给他看一套压箱底好多年的儿童哲学启蒙书。没想到，大宝还真的立刻捧起那本书，阅读了“生死”那一章。

如果每个人都不死的话，那就没有什么事情值得着急了，因为总有更多的时间可以慢慢做，也没有什么经历值得珍视了，因为总有机会重来。连活在有限人生里的人都会有拖延症，如果人能永生，只怕是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完了。

而且，如果每个人都不死的话，世界上就没有地方给新生的孩子住了，甚至都不需要新生的孩子了，那多不公平。

你想留下什么

我继续问大宝，既然我们人类和所有动植物一样都有有限的生命（我们比较了一些动物的寿命，比如蜉蝣的生命只有一天），就算现代科技能把人类的寿命再延长，那也就是100多岁。那你希望怎样过得更有意义呢？

大宝有点想不出来，我说：

“你可以多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。

如果心里有什么话就说出来，比如你喜欢爸爸妈妈，就大声地告诉我们。

如果你真的特别怀念什么，就把它表达出来。你可以写日记，可以写诗、画画、雕刻，还可以创作音乐。这样即使你离开这个世界，这些作品也会留下来。

如果你喜欢蓝天白云和森林，就去保护它。

如果你喜欢这个世界，就多去看看它。”

大宝点点头。

在这个月里，他和做手作的干妈学了刻橡皮印章，他立刻爱上了这门艺术。创作，让人积极地感受活着的乐趣。

正念与视觉化练习

有一天，大宝满屋子转悠，嘴里发出听不清是什么的嘟囔。我问他怎么了，他说脑袋里都是各种想法，还是害怕，就是没法儿做任何事情。

我把他带到书房，让他舒服地在我腿边躺好，然后我引导他做了“身体扫描”——让他关注自己的呼吸，然后用自己的注意力跟着我说出的身体的部位，觉察全身上下的感受，并随之放松。

最后我说：“想象你的那些恐惧和难过，好像头脑里一些硬硬的黑块，想象爸爸妈妈的爱像温暖的阳光包围着你，慢慢地照射着那些黑块，那些黑块在阳光下慢慢融化成一滩水。我们继续用阳光照射它，最后连那滩水也变成气体挥发了，不留一点儿踪影。”

一分钟之后，大宝醒过来，我问他怎么样，他说好多了，然后他安心写作业去了。

你需要友情和尽情地玩耍

虽然生死这个话题很沉重，但对于一个10岁的男孩子来说，和好朋友们尽情地玩耍就能让他快乐。如果只是窝在家里跟弟弟玩儿就没有这种效果，因为这本来就是他的日常。

最开始的几天，即使我带着他下楼骑车，他也没有什么心情。

为了让大宝活跃起来，娃妈开始四处给他约小伙伴，和同学看电影，去发小家里玩耍，还给他安排了人生第一次不在家里过的生日趴——去蹦床公园，并且邀请了他的好朋友们。

男孩子们在蹦床和海洋球池里面尽情狂欢，出了好多汗。大宝的那些悲伤和害怕，似乎也随着汗水排出了体外。

有一天，大宝从朋友家回来后告诉我们，他在朋友家玩耍的时候，伤心和害怕就少很多。和所有的男孩子一样，饭总是别人家的香，玩具也是别人家的好。

开学的时候，弟弟也上一年级了，作为过来人老大哥，大宝承担了更多的责任，给弟弟各种上学的建议。

这也让他忙碌起来。

珍贵的体验

大约在从德国回京两星期之后，我有一次问大宝，跟之前安心快乐的时候比，心情恢复了多少？他想了想说，大概是70分吧。

又过了两周，我再问他，他说，差不多恢复到85分了，而且上学也觉得挺好的。

我说，虽然离100分还有一点点距离，不过你长大了，也许你并不会和以前一模一样了。

我看着这个男孩，心里对他说，这是一次珍贵的体验，你应该庆幸自己在这么早就开始思考生命的意义，去体会亲情和友情的珍贵，去思考自己最喜欢做的事情，虽然你仍然还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小男孩。

希望我们的爱，永远陪伴着你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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